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

跟隨者的無奈/再偉大的徵結

跟隨者的無奈

    更加令我心陷沮喪的,乃我發覺台灣資訊產業有先天缺憾。台灣只是一跟隨者(Follower),只能針對產業中既有產品,進行提升強化或加工代工,僅僅屬於跟隨性(重在製造)而非前導性(重在科技)的產業。

    扮演跟隨者的角色,對資本累積、經驗學習、生活改善等,是必要的;但對中國人的再偉大卻不是決定性的,也沒有太大的助益。那幾年,我對這種經濟事功的價值打了折扣,而我本身充其量也不過是經濟事功鐵三角(技術官僚、資本投資客、興業經理)一個小小興業經理。1988年蔣經國先生逝世,我恍然了悟,他(鄧小平先生亦然)才是經濟立功者,因為他的理想、目標、和用人,台灣才有一棒接一棒的經濟鐵三角,才有1970-80年代的經濟成長。

    日本是一最佳跟隨者,端賴通產省擎畫大計,緊緊跟隨美國產業腳步:紡纖 汽車 家電•••等,方從戰後蕭條飆到1970-80年代經濟高度發展。通產省精英堪稱最優的技術官僚,我能體會他們困于亦步亦趨的不甘,才想要推出第五代電腦,兼具超級電腦的功效和人工智慧的性能。第五代電腦不屬既有電腦產品規範,反映他們亟想跳脫跟隨者角色,企圖跨越IBM、跨越美國。我雖然敬佩,但仍要指出第五代電腦已超過技術官僚(和通產省)的界線,也超過了大和文化的容蓄,以致今日還是沒有具體的成效。

    沒有更好選擇情況下,台灣若能做好產業跟隨者就很不錯了。至於我自己,我要進一步求變;我清楚自己的夢想是什麼,也就無意擠入大量生產行伍。汲汲營營若只為充當跟隨者,縱使升官,縱使發財,都不是我的夢。技術官僚也好,興業家或經理人也好,都是時代所造就出來;如果沒有辦法去開創一個嶄新時代,根本無助中國人的再偉大。

    于1989年前後,我在工作之餘曾跟AI人士探索未來電腦,認為PC朝向"人機共生"趨勢是一極具意義挑戰,便擬定了"人機電腦AI軟體架構"。踏入1990年,我決定拒當跟隨者(某種程度上),試圖從更高層面入手;況且,當時日本的跟隨者路線也走到頂端,沒辦法再向前走了。春節剛過,我便離開科學園區電腦公司,準備全力投入AI軟體設計,打算開發腦庫搜尋&心智模擬的產品。接着,我對心智模式進行重新構建,卻意外察覺中西文化之下的不同思維格式。我嚇了一大跳,波濤洶湧,激盪我人生第四次轉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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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偉大的徵結


    的確叫我嚇了一大跳,原來中國人和西方人的思考方式很不一樣!

    文化對思維掌有宰制性作用,思維對文化也秉有決定性影響。由於中西文化迥然有異,傳統中西思維格式也頗不相同,造成雙方的思想、知識、甚至器用都各具特有形態。

    如果這是真的,那麼所謂現代科學就不是一種普遍性東西;只是西方人對外在世界的特有詮釋,而藉著應用科學開導的工業器用也只是西方文明的象徵產物。怪不得日本、台灣、以至(1980年起)迎頭急趕的中國大陸,都只能扮演跟隨者的角色;非但徹徹底底是工業產品的跟隨者,還是現代科學的跟隨者,嚴重到幾乎淪為文化的跟隨者(中國固有文化斷層)。

    中國人只求做個跟隨者,不管做得多麼好,充其量只是世界的"優秀"次等公民。沒辦法衝出歐美的框框,中國人的再偉大則將是一不可能之任務。回顧歷史,中國人曾經偉大,中國文化曾經是世界領航先驅,既使現在遍體猶是麟傷但仍不顧一切圖強謀新。中國堅毅存在就是真理,只有找回中國文化的本質,找回中國思維的特色,找回中國先哲的宇宙觀與方法論;回歸這一原點,爾後重新出發,才是中國人再偉大的唯一竅門。

    但是,真的可以這樣嗎?? 激盪當中,我有兩點疑慮。

    其一,走回中國的說辭,倉促一看不輸於清末民初的一些老冬烘,面對西學洋器,動輒大唱中國古已有之。守舊之毒,腐儒之害,誤國殊深;怪不得五四運動中許多人要打倒孔家店,很快的,賽先生和德先生便居於主流地位。慶幸百年來中國人能夠致力跟隨者,"採西學 製洋器"。21世紀兩岸已在現代化的路上,締造可觀經濟成果。台灣是四小龍之一,大陸已具世界工廠架勢(2001年日本首稱中國為世界工廠),此時再來疾呼走回中國,萬一搞錯了,豈不叫中國人倒退至少百年?

     其二,走回中國的關鍵,得靠一次翻扭大勢的典範轉移(Paradigm shift)。其起步應先探求中西文化和思維的歧異,分析思維(連帶宇宙觀與方論)跟知識的關係。可能的話,再徹底剖視現代科學(即西方科學)結構,同時嚐試勾勒中國式知識的輪廓。最後,理想的情況莫過於從自然哲學高度切入,探求未來中國新興思想概略,揭櫫一套中國科學(注意!指有別於現代科學的另起知識體系)的準則或綱領。上述工程完全屬於立言(哇!竟然扯到立言了)範圍,而且那種關於文化的解構&重建將是非常枯燥,任何論述全都要講求事理&事證,真箇是非常艱難。此一立言,非但是一項浩大工程,尚是一項漫長又辛苦,甚至最後可能無法開花結果的工程!
 
    中國人再偉大的徵結,如何再走回中國,到頭來不成要靠立言才能找出、才能解決!?


2010年8月24日 星期二

歲月匆匆流逝

    清華大學教學相長,尚且環境優美,同事相處愉快,都讓我回味無窮。

    只是,我一直想在產業方面做點事,便于教職次年(1979年)加入工業技術研究院電子所(時為電子中心);剛好CAD主管的轉介,我有機會負責電子所MIS工作。那時候,是IC計畫(第一期)接近尾聲,也是電腦計畫快將開始的時候,我能夠親睹台灣資訊產業的奠基,值得慶幸。台灣資訊產業能有今天,這兩個計畫是關鍵。IC計畫固不待言,藉由技術移轉而催生幾家著名半導體公司。電腦計畫則是面的作用,藉由驅動功能而助成整個電腦工業。做為一個見證者,我要給當初參予這兩個計畫的同事們,熱烈的掌聲。

     較之半導體,微電腦的技術和資金兩者門檻都相對低些。而在Apple II和IBM PC相繼面世後,已顯示這是一條意義深遠的路,並且投射出一個巨大市場與龐大產業。IBM PC更進展為開放架構,促成相容電腦競起,以至出現硬體、軟體分殊發展的局面。

    從東亞區域的高度來看,如果缺少當初電子所電腦計畫執行過程的策進效應(吸引投資帶起產業),技術開發(相容電腦、BIOS、筆電),人才培育(尤其系統人才)等,台灣今天難有PC電腦、主機板、 筆電等暢銷世界,更別說會有完整產業鏈的電腦工業。相較於韓國特別是日本,如果他們那時能有市場前瞻性的電腦計畫,像日本通產省就別去專注超級電腦計畫甚至第五代電腦計畫,反過來跟著奉PC為標準,率先搶入相容電腦,則日本今天一定能繼計算機(Caculator)、相機、汽車、家電等,成為全球PC製造王國,豈會有台灣的位子。所以,若說電子所IC計畫成全了幾家半導體龍頭公司,那麼電腦計畫無疑助成了台灣整個電腦工業。

    依依電子所,令人懷念的中途站。我1982年初離開電子所,進入私人企業,1982-1990年間在國內國外幾家電腦公司擔任高級主管。台灣產業正快馬加鞭徃高科技、高附加價值轉型,我們這些早期跨入資訊電腦的人士,大多能順勢而發展。

    表面上,我人四十歲上下,位子有了,待遇不錯了,生活也都豐裕了。可是,內心卻非常脆弱,一天比一天仿惶,一天比一天焦慮。身體不知不覺中開始出現老化徵狀,白髮添多,視眼有點老花,膝蓋關節逐漸無力,特別是患上睡眠呼吸中斷症,都讓我感覺到死亡逼近自家門口。一般人都認為死是無可避免,無奈中默默接受。我就是難以接受,當意志最薄弱之際,夜晚臨睡未完全睡,或半夜驚醒未完全醒,常會觸念死亡;想到自我完全消失,深感驚恐、絕望、悲痛。有時精神會瞬間失控,萬念俱灰當下,我不由張口嘶叫;發出的哀號,黑夜中竟是那麼淒厲!
 
    匆匆歲月,人生難道只是一場空?我雖然不甘心,但真能在流逝中檢回一點點我自己嗎?

2010年8月23日 星期一

風雨歸人

    1978年初春,風雨歸人;我回到台灣,擔任清華大學(新竹)工業工程系講師,講授MIS等課程。幾個月後,我因事趁暑假空檔到日本東京大約住了兩個月,也近身觀察二戰之後日人如何經濟立功,如何發展工業壯大國力。頗引我注意的,是打開日本時報(The Japan Times),看到關於日圓猛升值的消息(早在1971年夏仍是1美元兑360日元,到1978年秋已是1美元兑180日元),反映日本富強架勢。台灣參考日本,走相似的路。1978年12月,美國與中共宣布建交,我告訴周遭親友,風雨過後,台灣經濟之路注定越走越燦爛。光陰似箭,現在掐指一算,這些已是三十多年前舊事。

    一打開記憶盒子,前塵舊事就在腦海翻騰不止。在此,我要表達對三位已故長輩的懷念與感激,一位是李樸生先生,一位是卜少夫先生,一位是畢卡勒(PICKARD, Prof. D. H.)教授。我從小個性獨立,除祖母疼愛外,沒有大人緣。但我一向民族氣味濃郁,可能因此觸動三位長輩的心思,當初幫我不少忙。也許,對他們來看,不是啥大事,只是多講幾句話或者只是舉手之勞,但對我而言,可說受用不盡。


    李樸生先生在他學生期間聽說是廣東學聯會長,來台後曾在蔣(中正)先生主政下擔任僑務方面的黨政主管。我1970年有緣拜識他老人家,他已七十出,但精神奕奕。不論書信或晤面,都對我頻頻鼓勵,多次吩咐舊屬對我盡量包容。我大學階段氣盛莽撞,幸好有樸老的呵護,後來我再度回到台灣來仍然受到他昔日同事不少照顧。卜少夫先生是著名報人、作家,並任香港<新聞天地>和<旅行雜誌>社長。1972年我到香港拜會他, 此後便掛名<旅行雜誌>駐馬國特派員。在英國時,我跟少老保持書信聯繫,回台任教清大,也多次上台北拜見他(他有來台時)。那幾年多虧少老在我抉擇時提供寶貴意見,今天回頭看,還真捏一把冷汗,總算沒走偏了方向。


    畢卡勒教授是一個正直英國人,曾到台灣考察,是我農經研究所的恩師(指導教授)。我本以為市場研究好過關,但他卻看到我英文和觀念不足落成一篇好論文。真的是恩師,為此,他私下要我每週交一份報告,親自督導我。論文口試時,校外考官最後問一個非常微妙(subtle)問題,我停了半响,教授馬上接下話題替我解圍。平時我們會聊一些課業以外事,但一聊到政治或民族攸關,我就會不自覺提高音調跟他爭辯;他到過我住處,牆壁上幾幅中國偉人圖像令他微愕。有一天,他認真跟我說,如果他是英國高層,當他知道中國人已發射核彈攻擊英國,那時唯有按紐反擊,雙方徹底毀滅,但他不會按紐的。我很感動,好想說我也是英國人,不過一直沒說出口。


    數十年來,我一直是自我救贖的尋求者,企望透過現世價值的實踐來獲得心靈解脫。不管學生時期還是踏進社會,做的事、走的路,我自然就會朝向人性的積極面前進。那怕幾次出現轉折,方向都沒改變。到現在,不論歸根是什麼,我對民族(以至人類)的關懷,對目標的奮進,相信可以告慰三位長輩在天之靈。


    況且,1978年至今,我始終懷抱一顆堅持的心,在台灣的動盪中,尋夢而不懈。

台灣的學生日子(大馬同學會拓荒)/英倫的心情浮沉/關鍵在中國人身上

台灣的學生日子(大馬同學會拓荒)

    1967年回台深造,我並非直接進入大學,而是讀僑大先修班(蘆洲)。河上蘆洲,僑大一學年的日子,讀書之餘仍是讀書,大家得憑優秀成績擠入大學。我不夠專心,成績說好不算頂好,次年(1968)分發台大畜牧系。4年大學倥偬,功課之外卻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,而一切風波竟是從僑大開始。

    回想僑大的片段,有三件事對我另一階段的跨步,意義非常。第一件是班主任的公祭,對我一個長久跟死亡糾纏而且剛告別藝文、心靈徬徨的人,刺激很大。公祭當天,氣候轉晴多雲,地點應該是現在第一殯儀館,弔唁者蠻多,我們列隊在外頭等待。同為學校主管,公祭的場面,很容易就勾起生父出殯的記憶;但我跟主任終究不是親近的人,悸動當下還能整理思緒。無聲的等待,我望著風捲塵埃在空中盤旋,突然想到文天祥,"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",佩服他用壯烈寫下英名!

    第二件是我以"黎海"之名,秘密加入國民黨,做一件中國人該做的事。初次接觸國父思想,讀到他是繼承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武、周公、孔子相繼不絕的道統;我萬分喜歡,也景仰他大志功業。馬六甲市區外面,抬頭就可看到三寶(三寶太監)山的華僑抗日紀念碑上"忠貞足式  蔣介石題",蔣中正(蔣介石)先生功過有史家公評,但他名字我一向熟悉。相反的,南洋當地政府多對華人採行打壓手段,不時引發排華事件,卻又禁止華人跟祖國產生緊密關係,更別說參加政黨。對此,我更要加入KMT,豪情豈怕事?

     第三件是我籌建團隊,發展以大馬同學為對象的組織。我不滿馬國政府採取種族政策,也不滿華人的自弱行為;要去改變,就必須匯集一批同道形成改革力量。僑大約有三百多名來自全馬各個地區的華人優秀子弟,大家讀書、生活在一起,不難找到志同道合者結為小團隊,未來四年大學再繼續擴展為大團隊。畢業後回到馬國,整個團隊可自組政黨、或加入既有政黨、或自成社會一股堅強力量,捍衛華人。剛好當時僑生社群有一無奈現象,新馬同學常常受到其他地方僑生的勒索及毆打。我便以此為號召,募集團隊成員,情理盟約,人數不久逼近20之多。

     古話說,三達德: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僑大的起頭等於吹響序曲,逐漸驅策我青年大夢(春秋大夢?)朝著立功的方向偏轉。僑大的邁開,的確深深影响我大學乃至研究所的生涯步伐。雖然只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故事,卻可察覺我對民族的熾熱,和面對死亡高壓而企圖突圍的奮鬥。


    1968-1972間,新馬急風驟雨,海峽兩岸也驚濤駭浪,台北長處于戒嚴和緊繃中。團隊約20位成員,大都分發北部大學。而為了團隊的擴展和安全,並守護一般大馬同學,我便積極介入星馬旅台同學會(舊稱);當然,團隊一部分成員也隨著參與擔任幹部,另一部分成員則扮演幕後顧問或不掛名幹事。我大一獲聘為同學會總務,大二獲選為同學會會長,大三連選連任會長並籌設大馬旅台同學會(馬來西亞旅台同學會,全台會員約三千多名),大四再獲選擔任大馬旅台同學會(籌備會)會長。在此同時,團隊也跟著壯大,到我大學畢業時候,成員超過60人,有些是理念相同,有些則是感情好義氣相投。

    大學一千四百多日子,半是課業半會務。同學會負責整體性事務,如:大型康樂運動、協助扶助、公關聯誼、文宣出版等。在那複雜年代,同學會難免有點政治味道,遊走在大馬領事館以及台灣僑務單位的矛盾間,辛苦確保同學權益。況且,在家靠父母,出門隔洋千里之外,許多事就要同靠學會,特別像死傷、糾紛、遭勒索等,需要同學會出面排解、索賠、和善後;忠義相挺,我們團隊也跟台北幫會的情誼匪淺。1972年7月,我幾人是團隊中最後一批離台,松山機場相送,多位是幫會知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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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倫的心情浮沉

    馬國自1969年513事件之後,種族路線更為明張,加上華人的自弱而使到狀況越是惡化。華人的地位于英屬時代處在相對高點,此後一直下滑,迨至21世記整個亞洲中國人世界的經濟力量增強,華人才有機會略喘一口氣。自1970實施新經濟政策,1971年通過憲法修正案,到1972年再修訂國內安全法令,大馬已成為一個種族歧視國家。我們團隊中堅成員為了強化個人條件,也為了團隊擴展的順利,遂于1972年9-10月間分梯再赴英國深造。我暫留KL,拜訪513受害家屬,收集資料照片,又花了一段時間四走不少城鎮。1973年9月,我搭機飛往倫敦。

    英倫四年多,前面時間,我最大心思是投向團隊擴展以及華人政治地位提升的活動上。但也在這時候,路線分歧的困境逐漸浮現。當時在英國的團隊成員直逼20人,多數專修碩士,少數攻讀博士、律師、會計師。他門將來畢業後都是華社菁英,那一兩年又受到西歐理性政治的薰染,大都傾向採行社會主義路線,希望繞過敏感種族問題,爭取全國性中下階級的支持。只有我一本初衷,批判政府種族政策,主張華人不應受到歧視,是一種反抗不平等的路線。當我摸清多數成員心意之後,頓生告別大馬華人的動念,也埋下回台灣的種子,興起我人生第三次轉折。

    1975底,祖母噩耗傳來,剪斷我對馬國最後的不捨。乍然間,南國蓊鬱,終年皆夏一雨成秋的夢域,一下子變得遙遠了、陌生了。殘留下來是我跟團隊成員的疊疊片段,最叫人忍不住要想起,是大碗酒大塊肉,講豪情談壯志的日子。從此,赤道半島的名字,僅僅我旅遊地圖上一個符號。

    團隊成員總數近70人,既是同志,也是兄弟。雖然我中途無奈單飛去了,但大家曾經一起編過沒結局的美麗故事(政治嘛,也許有結局反而不美了),而數十年來相知相交,到今天在台灣或馬國還時會見面相聚,人生能這樣就沒什麼遺憾了!他們散居大馬各處,已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。我于2008年秋再遊新馬,分別在KL、馬六甲、蔴坡等地跟他們一些人聚餐暢談,多位像我已過60歲,兒女早長大了。席中知道有人已身故,我一時講不出話來,固然為在座生者感到欣慰,想到去世老友更不由眼眶泛紅。

    倫敦是我人生重要轉折的地方,後面時間,我一邊埋首研究所課業,一邊考量未來生涯走向。我的長處大概就是記憶力好,思路敏銳;這種長處不怕用腦,像我在初中時就會下盲棋了,讀書因此也蠻順利。我起初是進入倫敦大學農經碩士班,論文是關於市場研究,但憑着數算基礎,我的心得還是計量經濟和作業研究,便於1976年獲農經碩士。接着,我嗅覺很快聞出電腦產業與應用在未來二、三十年的重要性,隨著再進入倫敦大學電腦碩士班,專攻系統軟體。我論文主要便是設計並撰寫一套含具語法規則(Syntax rules)的編譯器(Compiler),當時算是先進技術,復又於1977年另獲電腦碩士。

    學業對我不是難題,想我當時還能找時間閱讀"相對論"書籍。我費心思考是未來路要怎麼走,要怎麼留名! 有些人也許認為有點荒謬,但這是我的救贖方式,企圖從死亡的毀滅中,撿回一點點自己。我繫念不忘固然是華人的事,經常看到的、聽到的,不少也是華人的事。我住在倫敦西區的因弗尼斯街(Inverness Terrace),會路過皇后道(Queensway),那兒聚集幾家中國餐廳。每次看到餐廳人員(大皆香港華人)忙進忙出,似乎也意味忙著移民,忙著遠離香港。同樣,倫敦大學中有幾位是台灣華人,偷問我怎樣子才能居留英國,中華民國護照對他們竟是夢魘的象徵。我遠離了馬國,更能全面地察覺華人乃至中國人的困境。
 
     許多紛雜事情,在時光中慢慢沉澱,表象之下的道理便會清楚呈現。就在着手編譯器論文的同時,我也找到我的未來路了!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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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鍵在中國人身上

    終於,我領悟中國人如果不是偉大民族,本來就是悲劇。不管那一方面,別說根本不會產生什麼偉大的中文(華文)作品,甚至中國人都不願當中國人;沒辦法的只得苟且生活,一有辦法便急著逃離中國;而僑居的華人,馬來西亞華人也好、英國華人也好、美國華人也好•••, 也無不受到當地主流社會的歧視。馬來西亞只是特別惡劣,透過立法強推種族政策,壓制華人。所以,關鍵還是在中國人身上。我有了決定,要回去中國人的地方,盡一己之力為中國人的再偉大做一些事。


    緊隨著,由於一段插曲及其聯想,引起我感慨,也讓我的決定更為堅持。曾經一次,我和友人去倫敦的馬來西亞會堂(Malaysia Hall,即馬來西亞學生中心)用餐。現場不少來客一邊排隊一邊和自己同伴交談,我們前面是一位馬來人男子和一位白人女子,本來不會去注意,突然男子稍微拉高音調講話:"I am Chinese(我是華人)"。我們聽到了,有些訝異,稍微留心一下,很快就知情了。原來是白人女子問到他屬於那一種族,馬來男子知道中國人曾經是偉大民族,只有中國文化堪與西方文化媲美;他當下為了男性自尊,不敢自認馬來人,才會冒充華人。


    這立刻讓我聯想到當年台北,在松山機場一件不順眼的事情。就在台灣退出聯合國不久,我和學生會幹部正好去機場送行,看到兩個中年台灣男子(外省腔)在華航櫃檯高聲講話,好像要索求特殊待遇;櫃檯小姐起身小聲解釋,想是無法答應。兩名男子知道行不通,悻悻然離去,走了幾步,後面那個男子側身轉頭,一手掏出護照高高舉起(用拇指跟食指夾著),"我們有美國護照! 我們是美國人!"滿臉了不起的樣子。我一向討厭緊抱西方大腿、挾洋自重行為,忍不住介入大聲回嗆,一旁幹部也馬上幫腔,人群中隨著出現斥責聲音,兩名男子才趕快溜掉。



    整個1970年代,早在台灣退出聯合國之前,直到台美斷交之後,是有一些台灣人急著要逃離台灣,不想做中國人。而對照那位馬來男子,反硬要冒充華人,可見中國人確是某種關鍵。況且,中國人不再偉大,是一悲劇,到頭來仍然釀成問題!萬一中國人能再偉大,更是個大問題!如何再偉大?再偉大後又如何跟全球各個民族相處•••?於是,立功留名的誘惑,前述插曲及其聯想的意涵,加上民族困境所引發的問題,都驅策我回到中國人的地方。


    最後,我不但決定回到中國人的地方,還決定回到台灣。


    感情上、人脈上、以至文化上,我當然回到台灣。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,我身上一半留著後山的血(表妹還告訴我外祖父是平地頭目) ,比許許多多台灣人更台灣人;我身為中國文化傳人(凡對儒家等思想能熟知、熱愛、力行者即是中國文化傳人),尤比許許多多中國人還要中國人。不單台灣堪稱中國文化基地,我會回台灣猶有理知上的務實考量。主要是,我認識到現代中國的政治事功之路,已經暫告結束。未來海峽兩岸,將是經濟事功的時代。談到立功,經濟立功勝過政治立功。


    那時候,蔣中正和毛澤東二位先生是政治事功指標人物,已于1975與1976年相繼過世,意味中國短期很難再有河山翻覆的政治鉅變。大陸文革十年,政治掛帥,經濟(連帶國力)沒有什麼實質增強。在此同時,台灣經濟蓬勃發展,成長可觀;雖因石油危機等一度影響出口,但政府推動十項建設,並主導產業轉型,未來經濟實力不容小覷。日本更是佼佼者,她的經濟尤其大幅超前;她一直保持快速增長,到1970年代前期達成了工業化,GNP居全球第二,晉身已開發國家。日本為西化表率,不只亞洲鄰邦羨慕,連歐美列強也驚嘆不已。


    大英帝國則已頹態畢露,1970年代高失業、高通膨,且低成長、低效能,工黨政府備受批評。英國媒體不知是故意給政府難堪,還是真的推崇日本,時常報導關於日本的優異與盛況,連日本人在英的小道消息也大加渲染。印象深刻,說日本人很有錢,有目擊者看到日人在餐廳用鈔票點燃香菸。說日本人很聰明,根據英國女傭轉述,日人雇主一家常吃魚,頭腦頂級,小孩成績滿分。電視台曾有日本人專訪,有一次受訪者措詞蠻尖銳,記憶猶新,他直指日人看不起(Look down)英人行事態度,稱英國衰退為英國病(British disease)。


    我決定要回台灣,希望能爲中國人、為經濟立功盡棉薄之力。

2010年8月22日 星期日

遙遠的年代/南國不墬夏天/愛恨藝文(麻坡中化中學首途尋夢)

    (周哲水的生死心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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遙遠的年代

    台灣美麗後山,生母是那兒的花蓮人;福建的宛延桃溪之畔,生父是一位永春人。1946年,他倆在台灣懷了我,時局劇變中卻在福建永春生下了我。


    孩堤的我,適逢一個生死動亂將告尾聲的年代。相較大陸許多地方,永春是閩南小城,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太大戰火的摧殘。不過,人總會碰到生離死別,尤其在那種錯雜時代背景中。後來,我離開了永春,人也慢慢長大了;南洋、英國、台灣等幾地更易,過程中也聽到碰到不少生死的事情。記憶的往舊,回想起來都是片片段段;腦海裡深刻的片段,大部分是死亡號角催促下,我人生的幾次重要轉折,一部分則直接烙上跟死亡有關的戳記。



    第一次聽到死亡事情,是我很小時候,也許二歲、也許不止。有一天在門外頭,姑姑正抱著我,祖母站在一旁,她倆臉色因不遠處熙嚷人群而有些凝重。我年幼懵懂也能感受到不太尋常味道,接着聽到姑姑提到某人過身(即:死亡),也聽到祖母的嘆息。從此,我對"過身"兩字印象深刻,雖然當時根本不知道它的含義是什麼。


    稍微長大一些,我知道"過身"就是死亡的意思,還聽到祖母幾次說人死像虎而虎死像人。祖母意思是說人死就像老虎,令人害怕;可是老虎死了卻變得像人一樣,不會再讓人感到畏懼。但是,我還是對死亡沒有感覺。


    開始對死亡有初步的認知,是姑丈的英年早逝。姑丈曾帶一種很甜的零食給我吃,我只記得很甜的味道,卻不太記得是什麼東西。姑丈也曾經帶給我描畫小本,還能記得我靠到向光的窗格上描圖的樣子。盡管姑丈不是跟我住在一起,也不常看到他,但他修長身形讓人心生親切。大概我五歲時候,有一天,突然聽到祖母說姑丈因病過身了。祖母和我到姑丈家去,在一個小廳中,氣氛很哀傷,姑姑大聲痛哭,現在想來那應該是靈堂。雖然仍不知死亡為何物,我卻認識到它真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。


    接下來,有好幾起槍決死亡的事情傳了過來。比我大好多的青少年孩子喜歡鬥蟋蟀,他們說槍決場的蟋蟀有吃過人血,最兇猛、最厲害。他們有沒有去槍決場捉蟋蟀,我是不知道,不過我倒沒遇過有人說他蟋蟀是槍決場一帶捉來的。說到槍決場,祖母帶我去姑姑家時,都會經過。祖母是裹小腳,去姑姑家要請人用腳車載,腳車夫騎着車,祖母和我就坐在後座。每次經過槍決場時,盡管平常冷清無人,祖母還是會用手把我眼睛蓋住,甚至叫我把臉轉到一邊。


    那年我應該還沒七歲,有一天,已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,我自己偷偷跑到槍決場。事前的印象都模糊了,我已經忘記怎麼會知情,還有,是不是有跟那些同伴一起去。總之,我只記得我也是雜在人群中探頭探腦,心中又怕,又想知道死亡是什麼!


    隔著人群,不遠地方搭了一個台子,上面一排坐有幾個人,下邊大綁跪著兩個男子。近處一塊空曠草地上,站著一個大兵挺着一把長槍,他可能因我是小孩還看了我一眼。一會兒,人群傳來嘈雜,兩人一左一右拖著一個大綁男子而來。男子已暈過去,兩人把男子往大兵前方一扔,"嘣~"!槍聲響起,一團白色東西斜滾過去,在綠地上尤為刺眼。我還來不及搞懂是怎麼回事,一大堆人已圍上去,我也跟著往裏面鑽。男子趴倒在地上,頭顱不見了,身子還會抖動。長大後多次不由自主憶起這段往事,猜想那團白色東西應該是腦組織。不過,當時啥都沒想,整個人突然好像凝固住。


    死亡就是這個人消失了,朦朦朧朧有點瞭解死亡它殘酷地毀滅任何人的自我存在;不管怎麼死,老死、病死、槍決死‧‧‧,結局都一樣,人徹底消失了。此後我依然是我,依然好動,依然到處亂跑亂跳。但內心已經不盡相同,死亡悄悄入侵,牢牢盤據陰暗角落。頗長一段時間,我不喜歡聽到關於死亡的事,也不願去觸及死亡這東西,似乎設法要把死亡錮蔽在心的一角,不讓它擴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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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國不墬夏天

    大約于1955年,出現我人生第一次轉折,我離開了永春,離開了大陸。應該是我九歲時候,在廣東汕頭揮手告別一路護送的四叔,祖母和我搭乘輪船渡海航向新加坡,到南洋依親。離開了閩南四季,直下到了南國不墬夏天 。
 
    那時,大伯遺孀和獨子早就遷往香港,二伯以及生父則已定居馬來西亞(時為英屬馬來亞)的馬六甲(Melaka)和柔佛(Johor)。二伯早就成家立業 ,生父也娶了繼母,便把祖母和我一起接去。當地親友大都土生土長,不然就是下南洋已久,我乍來初到,他們說我是唐山仔。

    熱帶的膠風椰雨,催人心智早熟,生死事情懂多了一些。毫無預警當兒,久被凝固住的死亡陰霾與戰慄,在赤道高溫中衝破心堤而急劇擴散。那是我十歲時候,第一次對死亡有強烈感覺,剎那間彷彿陷入了恐怖黑洞。

    有一天晚上,親友們聚在客廳閒聊。大光燈下,我做完功課,正呆望壁虎追捕飛蟲。聽到親友長輩談說日佔期間(1942-1945年)日軍殘殺華人的事,還聽到繼母全家不止十多人口通通都被日軍上門捉拿殺害。九點剛過,我已經回臥室躺在床上準備睡覺。我們住的是木造房屋,那時臥室只我一人,隔著木板依稀能夠聽到聊天聲音。不知怎地,我突然想到祖母終有一天也會逝世,心裏莫名悲傷甚至驚悚。想到祖母終會消失,我不禁低聲啜泣。自小很少哭泣,但那時就是停不下,到後來竟變成抽蓄哭聲,驚動了客廳大人們。他們問我發生啥事,我無法講真話,哽咽說頭撞到床角,痛得哭了。 

    從小我一直跟著祖母,她是我童年生活中最親近的人。十歲那一晚,念小學的我竟然想到祖母終會身故,生命結束,真地非常恐慌與悲哀。還好祖母算很長壽,直到我讀研究所時才逝世,悼念中稍感一絲安慰。只是,從十歲那一晚開始,死亡無疑對我起了某種化學作用。暗夜淚水灌溉了忌諱的種苗,生死陰影持續擴散,從此深深困擾著我。

    眨眼生死兩茫茫,一眨眼快55年,祖母走了,親友長輩也大都作古。那怕是平輩,不論在台灣、大陸、港澳、或新馬,歲月不饒人,都已刻上了高年紀的標號,而聽到死耗的已有好幾位。至於我,從十歲開始真正感觸死亡陰影,幾乎為此一生掙扎無法面對;到現在算是了悟死亡,願意打開心胸接納死亡;進而還要深入去探索、分析、論證生死,以期徹底解決甚至超脫生死。這55年心路歷程,這55年往事變換,何其轉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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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恨藝文(麻坡中化中學首途尋夢)

    我知道人都會死,但總想去捉住一點東西。小五小六時,我學看章回小說;進入中學後,除了演義傳奇,我還閱讀現代文學作品以及古代詩詞文章。"豹死留皮,人死留名", 這些句子誘導了我,我也馬上有了這種意圖,首途一生尋夢。軀體死亡確是不可避免,獨有名字不死似乎是唯一救贖;於是,青少年的心常常倘祥於古今名人與民族英烈的流芳,既悸動於他們的文采武功,也想從他們的事業與足跡尋找名垂千古的啟示。

     "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";古今風采中,我獨意識到投身藝文的詩人、作家以及他們的匠心作品是可以流傳千古。況且,藝文起步比較簡單,一支筆、一張紙,就可起步學習當詩人,學習當作家。

    初中時,我自己摸索學寫新詩,學寫散文,也學寫短篇小說 。短篇小說需要鋪排,最初2-3次,寫不到多少,就中輟了。16-17歲值叛逆盛期,我把自己年少輕狂以及與周遭的疏離,試寫一篇<火>短篇小說;大約已有好幾千字,寫了將近一半。可惜在一次大搬動中,竟然弄丟了稿子。剛上高二,我喜歡古文,18歲少年血氣在古文中找到歸宿;我便在這心情下完成了第一篇短篇小說<新生>,描述一個走入歧途少年找到新生方向。那年(1964年)"教與學月刊"舉辦首屆全馬短篇小說比賽,我把<新生>寄去參賽(我理應參加學生組,但最後仍決定公開組)。次年公布評選結果,我獲得公開組第四名。

    1965年底,我自麻坡中化中學畢業。1966年中,生父起初是病發,隨後不治逝世。生父大去,每天一起生活的人由有而無的遷變,給我印象特別鮮明,衝擊也特別強烈。不止生命結束,令我恐慌與悲哀,更是人的自我完全消失,令我恐懼與悲痛。記得出殯當天,一種絕望的高壓重重來襲,我號啕不已以致昏厥過去。歷經了難忘劇變,我留名的欲望益為堅決。生父生前,我已寫了幾篇短篇小說和一些新詩,原想嚐試藝文創作之路。但在生父亡故之後,我卻毅然告別藝文,是我人生第二次轉折。

    有二個狀況,膠結起來連同一個導火線,促使我第二次轉折。一個狀況是,我看過許多現代小說與新詩,不論是五四以後中國著名作品,還是當時台港或新馬文學創作,包括我自己的文章,我都不認為能讓人深深感動,更甭談成為流傳千古的名著。另一狀況是,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麻坡中華總商會的小書記,接著又到吉隆坡(KL)"馬來亞通報"擔任校對,都讓我敏感觸角很快體察整個中國人世界的矛盾。那時候中國人內外問題特別多又紛亂,小從新馬華人社會的是非,大甚至到台海兩岸國、共的分岐與叫陣。

    大概1967年初,報社是在半山芭(Jalan Pudu)附近,我也住在那兒。不像柔佛的華人常講閩南話,吉隆坡的華人習慣講廣東話,我會聽一些但不會講。有一天,我獨自搭公車到市中心,車資是七分。隨車售票員是華人,他也看得出我是華人,我雖然學了幾句實用廣東話,但臨場卻沒把握。至今記憶猶新,他瞪著我,我也瞪著他,嚅囁一下,我并出馬來話"Tujuh sen"(七分)。新馬華人只數百萬人,卻有不同方言、不同宗教、乃至不同教育等,最後形成不同的想法、目標、頃向的分裂區塊。當時,整個中國人世界也有類似情形,更加在意識形態、政治利害等方面,其分裂尤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     "七分"導火線立即燒痛並驚醒了我,大部份人也許不願接受,乃至不敢正視事實;但古今中外對照,我終於認清中國人不再是偉大民族,並且在國際上只是次等公民。新馬華人更是"自弱"族群,面對馬來人一種語言、一種宗教、一種教育、一種觀念、甚至一種目標,華人只能其任宰割。而在文學上,既然中國人不再是偉大民族,華人又是"自弱"族群;那麼不管兩岸、港澳、或新馬,根本就不會產生什麼偉大的中文(華文)作品!認清這一殘酷事實,我心毅然告別藝文。為了尋求視野突破,我加快腳步辦理回國升學手續。1967年深秋,我負笈台灣。

    藝文是我熾愛初戀,卻好像不能滿足我一生的渴求;揮手藝文,心中似乎有一絲絲的恨。

    臨行前夕,也抱着與藝文訣別的念頭,我把幾篇小說文稿寄給報刊;後來好像以"黎海"筆名陸續發表,二伯有把稿費轉寄給我。行囊中還有一些詩稿,進入大學時都丟了;有一篇長詩捨不得丟,便寄給台大的一份新詩期刊,我大一時,好像也是以"黎海"筆名登出,那篇長詩佔了1/2以上當期篇幅。從此,除了大一作文課,我不再藝文創作。談到大一作文課,倒還記得第一堂,題目是"我",無非要同學自我介紹;我則借"我"為名寫了一篇意境新詩,被老師讚為佳作,讓我後來都不太敢用心寫作文了。匆匆約近44年,二伯已作古,老師恐怕不在了,班上同學有幾位也已過世;走筆至此,不勝唏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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